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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一亮,宋赟起床练刀法,刀法不是一蹴而就,得日日练习,方能得心应手。今日送餐的不是那个说着一口方言的妇人,而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,老人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,双手被冻得黑紫,牙齿也掉了大半,嘴巴凹陷。
难得在山寨里看到这么苍老的老人,他还特意多看了两眼。
老人送完食盒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挪的走远了,布衣底下全是泥泞。
宋赟收剑回茅屋,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,打水洗脸,上桌将饭菜端出来,一叠馒头,两碗浓稠的粥,和一小碟咸腌菜。傅轩微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饭菜,坐得稳如泰山。
虽然并不丰盛,但在这封闭的地方能有没掺杂粗粮的馒头已经是很不错的。
宋赟以为傅轩在等自己,连忙将筷子给傅轩摆好,道:“指挥使,请用。”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准备喝粥,傅轩弹出一块石头,正好弹到宋赟手腕上。手腕瞬间红了一块,碗里的粥也洒了,傅轩无奈道:“你不觉得奇怪吗?谁会让一个老人走刚下过雨的泥泞路面来送食盒?”
宋赟眨了眨眼,他江湖资历浅,还真没想到这儿来。村里因为常年闭塞,物资也不丰盛,因此并没有形成富人、穷人之间的阶级对立,相互都有照拂,基本上是吃‘大锅饭’的大家庭社会。不会下雨天让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送饭,万一摔一跤可是会摔死人的。
“我追上去问问。”
傅轩点头,宋赟拿起剑就追了出去,老人腿脚慢,现在还未走远。宋赟提气,身形一跃,施展轻功,三两下窜到老人面前。老人看见宋赟过来,便知两人没有吃下那饭菜,想赶紧跑,一瘸一拐的又跑不快,急得背上都是冷汗。
“噗通”一声,老人跪下,“大人,求你别杀我,是‘神灵’让我这样做的。”
宋赟有些明白怎么回事,这老头身上也寄宿了‘玩家’,蹲下身,嗤笑道:“神灵可不会害人,我看是魔鬼吧?”
老人立刻改口,“是,就是魔鬼,说要杀了你,就能让我的孙儿从这里走出去。”
“这里不好吗?与世无争,逍遥自在。”宋赟还挺疑惑的,这里又没有苛捐杂税,青临管理得也不错,村子的人也比较平和。
“我大儿子死了,二儿子也死了,我不想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,我就剩一个小孙子了,否则我老许家就断根了。”老人往地上使劲磕头,“大人啊,我们都不想在这里生活了,宗州是救过我们,但也把我们都变成了土匪。我就是个农民,只想守着小孙子安心生活。”
老人痛哭着栽倒在地,干枯的手捶着胸,恨当初怎么就跟着宗州走了?
“你走吧。”宋赟起身往回走,他不想杀一个行将朽木之人,不想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。
……
【宿主,你怎么把这人放了?】幽问道。
【他活不久,免得脏了我的剑。】宋赟问道:【镐京有什么动向?】
【罗文道领军要来并州剿匪,风、雨、雷、电四人同行。殷怀山昨日抵达镐京了,去卖烧饼的秋三娘处排队买了烧饼,吃了一口便让秋三娘退货退钱,秋三娘不退,殷怀山大闹了一通,说秋三娘雇佣人排队造假。】
宋赟笑了笑,前一世的生活环境优越,或许贫困、或许艰难,但总归不会饿死。社会环境也较为平和,将每人的性格养得格外突出,即便在古代有再多的顾忌,也会时不时展现出自己的个性。
殷怀山一看便知涉世未深,还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;林香儿是有点小聪明,有点小狡猾的女子,但心性不坏;蓉大夫前一世应该是那种知性熟女,自强、自立;姜文像是商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,对人性摸得透彻,但很容易钻进钱眼里去……当真是各有各的品性,一点都不像本地土着,被阶级压迫,被生活压迫,早就弯了脊梁,根本没有什么‘个性’可谈。
【这确实像殷怀山能干得出来的事。】宋赟粲然一笑,又道:【剿匪大军过来都已是深冬了,路途险阻,怎么剿匪?】要说剿匪,那肯定是开春的时机最好。
【仁宗帝下的圣旨。】幽忐忑不安道:【宿主,有‘玩家’在猎杀穿越者。】
【不是说我们穿越者是转机吗?】宋赟抬头仰望着天,灰蒙蒙的,似又要下雨了,四周山峦叠起,树影如妖怪般群魔乱舞。【是发现了我们穿越者不全是转机,我、林香儿、姜文都是绊脚石对吗?】
【确实如此,已经有猎杀名单出来了。蓉大夫只是一介医女暂无威胁,殷怀山还无人知道是穿越者,两人并没有在名单上。】
【从祁危下了江湖令追杀林香儿便能猜到我也会在名单之上,这也只是第一次试探,试探不成祁危会出手。现在我和祁危两人都是‘明牌’,就看谁技高一筹了。】宋赟能确定宗州身上并没有‘玩家’或者老头口中的‘神灵’,否则他的谎言一戳就破,他谁也不信,谁也不敢信。
踏过一滩泥泞,终于走到石板路上面。
【宿主,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,我不想丢失一半的灵魂。】现在在祁危的地盘上,他一点都不放心,灵魂丧失一半,主体也会虚弱不堪。
……
宋赟拿着剑走回茅屋,傅轩抱着双手靠在茅屋柱子上。天气阴沉,宋赟的脸却显得格外的白,眉眼弯弯,眼瞳清亮如稚童,他是被老天爷偏爱的一类人,别人风吹日晒几个月,早就粗糙得不成样子,而他仍旧一副白嫩俊俏的模样,年纪又小,看起来更俊秀了。
“问到了吗?”
“祁危派来的,对我怀恨在心。”宋赟道。
傅轩伸出粗糙的大手,手掌中有厚厚的茧子,一看便知是常年握剑的手。宋赟不明白傅轩为何伸手,举动有违平时作风习惯,直到抬头看见他眼中流转着熟悉的眼神,那眼神宋赟见过——在前一世电视中放映的各种小甜剧里,这才猛的明白过来。
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一步,隔开一点距离才能正常对视。宋赟没伸手过去,他看着傅轩的大手,深吸一口气道:“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是断袖,傅大人是吗?”
“相伴之人若是宋五公子,心向往之。”傅轩往前走了一步,他对其余人并无多大感觉,跟路边野草、野花一样。但宋赟不同,聪明、好看之人总会有点特别,并且这人很鲜活,让他都忍不住‘活’了过来。
他想,如果相伴之人是宋赟的话,好像并不坏。
“那伯府如何自处?古往今来,尚未有一例世家贵族能容忍两男子厮守终生的。傅大人,暂且不提我爹,我爹不需要支撑家业,乐得一生自在,想来也不会反对我与任何人在一起。但傅大人你不是,你有伯府,有二叔、三叔、四叔、五叔,甚至是死去的六叔,全府荣光系一身,你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离经叛道之人,你需要的是淑仪郡主一般的贵族女子与你共同撑起伯府荣光。”
宋赟说完便绕开了,脸色微冷,拿着剑从傅轩身旁走过。他可不想要什么‘与全天下为敌就要与你在一起的感情’,是好日子过够了吗?还是话本子看多了?非要折腾自己,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这样做。
直到坐到榻上时,宋赟都还想不通,傅轩怎会对自己有意?他对傅轩本人没有非分之想,只是喜欢男子精壮、健康的肉体,无关情爱,只关乎欲、望。
【宿主,你太清醒了,智者入不了爱河。你这样会注孤生的,等回了镐京就让你爹整个包办婚姻。】幽调侃道。
被幽如此一说,宋赟的心境顿时开阔不少。 【正有此意,只是这次包办婚姻的性别得换一换。】
事实上,他很难喜欢上任何一个人。他太清醒了,经历过人生最重要的生与死,已经将所有的激情都给耗尽。宋赟又是聪明之人,从名家着作、言情甜剧中已经见识过无数崇高的强烈爱意,自知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这种感情。
他也相信有崇高的感情,但并不觉得好运会再次降临在他身上。老天爷已经眷顾一次让他重生了,不可能再次眷顾。
智者入不了爱河,他无法全情投入的去爱一个人,或许根本无法喜欢或者爱人。这是上一世互联网给他留下的印记,见识了背叛、欺瞒、仇恨,半路夫妻多如牛毛,从未想过有人能一直一直的爱他。
还未携手,他已经悲观的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给想到了,他不想蹉跎半生归来还是孑然一人。
若是上一世,他能接受一辈子孤单,毕竟谁都不属于谁,个体是独立的,有尊严的。但在这被教条礼仪所管束下的时代、买卖人口合法的时代,如果他想,自然有人属于他。
宋赟心想,即使是包办婚姻,他也会跟前世男女谈‘彩礼’一般,刚开始就把筹码准备足。若是对方未准备好,自然也会被他踢出局。
他和宋平之真的很像,当真是‘父子’命,在人生路上或许迷茫过,但却能很快清醒。面对情爱纠葛,洒脱、不纠结。
傅轩是个良人,却不是他的良人,他背负不起晋武伯府一府的荣光,正如他爹当年背负不起傅蔚然远大的梦想。